金門籍作家陳長慶，年輕時曾在金防部政五組承辦福利業務，寫出「金門特約茶室」一書，以還原當年八三一的真相。
金門國家公園在小徑茶室舊址，重新整修為「八三一展示館」，十月即將開幕。
展示館裡可以讓人了解當年軍方設特約茶室的歷史等資料，值得民眾前往參觀。
報導／楊肅民 攝影：張孝義
「軍樂園」、「軍中特約茶室」到「八三么」，曾經在軍中風行四十年，聲名大噪，當兵人士津津樂道的話題，在完成「調劑官兵身心健康，解決官兵性需求」的「神聖」使命後，隨著時代的潮流走入歷史已將近二十個年頭。
位在金門縣金湖鎮小徑村路旁，一棟紅瓦、四合院的建物，經過半年來的整修，已經以嶄新的面貌重現風華，即將在十月初旬隆重開幕。它就是曾經在外島士官兵口中念念不忘的金門特約茶室「小徑分室」。
「大丈夫效命疆場，小女子獻身報國」，這是過去軍中樂園大門外懸掛的一幅對聯，橫批是「服務三軍」。其實就是當年它存在的最佳寫照。
「講起來真見笑，這個茶室當時曾讓我們村裡的人很不好意思，因為常看到阿兵哥來排隊，打撞球，等著開查某。」村裡的一位老婦人對茶室重新開張，顯得有點意見。
「歡迎光臨！」，負責茶室解說的解說員，是從福建龍岩嫁來小徑村當媳婦的官小姐，問她這段歷史是兩岸敵對中，駐守大軍的產物，她知情了解嗎？官小姐倒很大方，「我們有上過課。」
金門國家公園選定「小徑茶室」，重新整修開張，也是經過一番掙扎。「軍中茶室曾是金門十萬大兵的安慰劑，對安定軍心有很大貢獻，這段歷史不容被忽視。」，金門國家公園解說教育課長黃子娟如此表示。
為了讓地方的人士能夠了解國家公園的苦心，金門國家公園花了很大的力氣去溝通讓小徑村的百姓接納，「為推動戰地歷史觀光，才會籌備八三一展示館，這個展示館主要是紀錄金門軍中的性文化，紀錄過去半個世紀來，八三一在金門所扮演的角色。」
黃子娟說：『八三一其實是歷史的產物，民國三十八年，國軍來到金門以後，其實有一些老兵在金門等待戰爭的時候，是蠻苦悶的，需要疏解，對金門的居民來說，這麼多的軍隊在金門，對婦女居民來說，也是一個威脅，所以在這樣的狀況下，出現了八三。』
「民國四十年在金門朱子祠右側，設立第一座『軍中樂園』，訂定管理規則，正式掛牌營業，派有憲兵駐內維持秩序。春風一度，限定三十分鐘。票價軍官十五元、士兵十元，票價還真不便宜（當時月薪二兵七元，一兵九元，上兵十二元，下土十八元，中士二十四元，上士三十元，准尉四十八元，少尉五十六元，中尉六十四元，上尉七十八元）。軍中樂園在金門成了獨門生意，業績節節攀高，侍應生更是應接不暇。為因應官兵需求，乃於民國四十三年，陸續在東蕭、小徑、庵前增設分部，民國四十七年又增設山外軍官高級部。」
『軍中樂園』不知在何時更名為『特約茶室』？八二三砲戰爆發軍中樂園即停止營業，至 十月二十一日 ，中共宣佈『單打雙停』，軍中樂園則宣佈『雙打單停』的營業方式。」這是當年隨怒潮學校到金門的楊世英，在《八二三戰役文獻專輯》一文所作的評述。
金門知名作家、年輕時曾在金防部政五組承辦特約茶室業務十餘年的陳長慶，有感於對於這段歷史經常被人云亦云、以訛傳訛，所以他特別花費很長的時間、精力，編寫了一部「金門特約茶室」的專書，希望能還原歷史真相，不要讓軍中「特約茶室」和日本「慰安婦」產生等號的誤解。
另位作家謝輝煌曾在金門日報副刊上撰寫〈軍樂園的創議人〉提到：「據王昇老將軍告知，推動創設軍樂園的大功臣，是澎湖五十二軍政治部楊銳主任。因為他們軍裡發生了強姦民女的特殊事件，在檢討和討論時，他就建議仿照唐朝的「營妓」，日本的「慰安婦」，來解決官兵的生理需要，經反映到總政治部後，竟獲准試辦，便在澎湖設立了『軍中樂園』。至於侍應生，則向台灣各地的風化區去召募。」
陳長慶說：「軍中樂園」易名為「特約茶室」，應是1958年823砲戰之後至1961年間的事。「特約茶室」是國防部參照內政部所頒佈的「台灣省各縣市公娼管理辦法」的法源為依據而設立的。其目的是為「調劑官兵身心健康，解決官兵性需求」，並飭令各軍種總司令部，督導所屬遵照辦理。除金、馬、澎防衛司令部外，台灣本島必須軍團級以上單位始准設立。當時各級單位承辦是項業務者都是「政戰政五處（組）」。
「軍樂園是軍中樂園的簡稱，是一般民眾的稱呼，軍中弟兄都稱八三么，小姐也不稱軍妓，而是冠以較文雅的侍應生名稱。」陳長慶解釋說。
有一種說法指出，這些侍應生多數是自願到前線服務，但有少數是被取締的流鶯、私娼，來金抵刑期，或是家中負債，由軍中先行墊付，前來服務抵債。
不過，陳長慶反駁這種不實的傳言。他說：「金防部特約茶室侍應生，均透過台北召募站從台灣本島召募而來，除必須達到法定年齡外，並需檢附本人同意書、身分證、戶籍謄本、軍事保密切結書，由承辦福利業務的政五組，簽會承辦保防業務的政四組，透過各縣市警察局為該生做安全查核，倘若發現有任何不良紀錄者，一律不得來金服務，絕無逼良為娼或向監獄徵召女受刑犯抵銷刑期、充當侍應生之情事。」
陳長慶說，特約茶室在台北設有召募站，地點就在台北市廈門街， 杜叔平 先生經營的「江淮旅社」裡。對象鎖定一般風化區，包括公娼、私娼在內，年齡則在二十至三十五歲居多，一律採取自由報名的方式。杜每召募一名侍應生，可以抽佣一千三百元，但如果小姐來來金服務未滿三個月就走人，請領的召募費，必須繳回去。
「這些侍應生她們為什麼願意冒砲火的危險，自願來金門服務，無疑都是貪圖金門有十萬大軍，年紀稍大、姿色稍差點的，也容易在這裡討生活；加上環境單純、治安良好，不會受到地痞流氓的欺壓。倘若她們有來金服務的意願，除了要達到法定年齡、依金防部召募規定外，也必須備妥「身分證」、「戶籍謄本」、「本人同意書」、「軍事保密切結書」併同「金馬地區出入境申請書」，還要做身家調查，調查欄裡蓋上「查無安全顧慮」六個大字才能來，層層限制，不是說想來就能來。」
金門特約茶室全盛時期設有：金城總室外，山外、沙美、小徑、成功、庵前、東林、青岐、后宅、大擔等分室，以及配合慈湖築堤工程而臨時設立的「安岐機動茶室」。另外每季一次的東、北碇離島巡迴服務，分別由管理員帶領二至三位侍應生，配合軍方運補船前往，再隨下航次運補船返航。
「這類的巡迴服務，小姐一到還會廣播公告週知，但是因為離島駐軍少，生意並不好，一次去十多天，小姐都視為畏途，還要補貼否則她們也會拒絕前往。」
每當有新進侍應生報到，則由金城總室負責分配，年輕、姿色較佳者，以庵前茶室為優先（庵前茶室為校級以上的軍官部，不接待校級以下的官兵），依次才為尉級以上的軍官部，並由總室依實際需要，每三個月實施輪調。
特約茶室的「床上糾紛」還真不少，陳長慶說，「不是侍應生服務態度不好，就是客人力不從心得不到性滿足，所引發的紛爭。倘若侍應生不適時加以安慰，還要以冷言冷語刺激人家，一旦讓他們失去理性，別說是拿槍把她幹掉，綁著手榴彈和侍應生同歸於盡的情事也曾經發生過。」
「另外，就是越年輕、貌美的小姐，因為生意太好，所以得到性病中鏢的機會也大增。」
「特約茶室根據軍醫組的建議，買一張票都會附送一個小雨衣，但是有的人就是認為不會那麼倒霉，一次就中鏢，也有人抗拒戴保險套，認為戴上去做起來沒有快感，所以阿兵哥得到性病也就時有所聞。」
「每一個售票處，均張貼性病防治須知，提醒購票官兵「全程使用保險套」、「事前多喝水，事後要小便」、「使用肥皂水沖洗局部」，但是宣傳歸宣傳，還是有人明知故犯」。
「其實，小姐每週一公休，都必須接受醫療單位的性病檢查，一旦呈現陽性反應，必須馬上停業，送性病防治中心接受治療。但有些小姐就是有辦法，私下買通軍醫單位，因為一旦被停業就沒有收入。」
「特約茶室」定有固定作息時間，每天早上七點吃早餐，營業時間是早上八點到中午十一點，下午一點到五點，晚上七點到九點，每天晚上還有宵夜供應，菜色均是三菜一湯。小姐們上班時，為了工作方便，均穿睡衣方便辦事，下班時間，則必須換穿便服，小姐們也不可以打牌，若違規，就會被遣送回台灣。
士官兵購票入場，售票口會掛上小姐的照片，但是通常都不準，大部分士官兵都是靠「口耳相傳」， 那一號 小姐漂亮、服務好，都會指定要買那一號，但也因此必須排隊等候。購買蓋好房間號碼的票卷後，即前往同號碼的房間外等候，每張票限制時間三十分鐘。小姐收取票卷，月底再與承包的老板分帳。
票價由初期時的軍官票十五元、士官兵票十元，到1961年時調高軍官票三十元、士官兵票二十元。1970年隨著軍公教調薪，票價同時做了調整，庵前軍官票為一百元，金城與山外軍官票八十元，士官兵票五十元。
「那時只要有新進的年輕小姐報到，門口是用鋼盔來排隊，阿兵哥則到附近民家撞球室或冰果室去打發時間。」看過此一場景的人都印象深刻。
金城總室曾開放短時期「社會部」之「公教娛樂票」，票價為二百元。到1989年，庵前茶室「公教娛樂券」每張票價竟高達新台幣伍佰元，以當時的公教薪水，並不是多數公教人員玩得起的。
「當時就有民眾為了省錢，向熟識的阿兵哥借軍服穿，但因沒有補給證而穿梆，金門地檢署那時就偵辦過不少這類妨害秩序罪的案件」，金門地檢署書記官長孫國粹表示。
金門地區民風純樸，社會部一開放，金防部司令官卻開始頭痛，因為常接到匿名檢舉信陳情，陳情的事由，幾乎清一色是因為特約茶室開放社會部，讓她們的夫婿沉迷於侍應生的美色中而不能自持，希望能速予關閉，以免破壞她們幸福美滿的家庭，並維護地區善良的風俗。
面對如此的社會輿論與民間壓力，政四組所屬的情報單位也屢有負面的反映情資移送政五組參考，距離試辦時間的六個月尚遠，福利部門幾乎被搞得雞犬不寧，最後只好提前結束試辦。
民國七十八年間，發生一起「十六歲江姓少女被游姓男子媒介到金門約茶室賣淫事件」，由於案情太過驚悚，引起輿論嘩然，當時擔任立委的陳水扁發現婦女被「輔導」到外島軍中樂園就業，認為違反婦女人權，經向國防部長陳履安提出緊急質詢，軍方順應時代潮流，從80年底開始陸續關閉金門、馬祖特約茶室，東引「怡春院」也在81年結束營業。伴隨戰地政務近四十年的外島軍隊「性服務」文化，就此走入歷史。
特約茶室全面裁撤後二年，金門地區隨即發生二件駭人聽聞的案件，一是 民國八十二年十一月十一日 小金門上林村九歲女童被現役軍人姦殺，二是八十三年十月十二日大金門陽宅村七十七歲高齡老婦人遭現役軍人強暴致死案。陳長慶就認為，這兩起性侵殺人案跟特約茶室裁撤不無關聯。
BOX 八三一名稱由來
為什麼會叫「831」？傳言很多，有人說是金門金城庵前831號，有人說軍方就把它編個部隊番號，因為在8月31日成立的，所以就叫「831」，也有說是軍方手搖總機代轉的號碼是「831」，就被用作特約茶室的諢稱。
不過，根據陳長慶的考證，這些傳聞都不正確，當時各特約茶室的電話號碼都是「018」譬如：金城總室是「西康五號018」（政委會總機），山外茶室是「西康六號018」（港指部總機），小徑茶室是「康定018」（金中守備區總機），並沒有任何一家是轉「831」。
陳長慶認為，比較可信的說法是，「831」是衍生自《軍用明碼本》第83頁「屄」字的明碼「8311」（如圖），「屄」字在辭典上解釋是「女性生殖器官的俗稱」。
ＢＯＸ 特約茶室山外茶室槍殺事件
山外茶室槍殺案件是金門八三一轟動一時的社會案件。一名侍應生名叫何秀子，台灣南投人，到金門服務已滿五年，屬於高齡侍應生。
何女未到金門之前，曾經在台南新町新寶島妓女戶接客，因為不願被那些地痞流氓欺壓，經人介紹到金門，五年來分別在「小徑茶室」、「后宅茶室」、「東林茶室」、「山外茶室」服務士官兵。
何女的恩客王班長，廣東梅縣人，除了何女調到小金門外，無論在大金門的任何地方，都會去買她的票，甚至經常買東西送她，在她身上花了不少錢，何女母親生病時，還借給她一萬元。
王曾經向何女求過婚，但被何女一再拖延，火大認為她欺騙他感情，要她還錢來，何女沒錢可還，最後老士官拿四五手槍，對準何女心臟開槍，然後朝自己的太陽穴開了一槍，雙雙斃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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