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一位離島鄉下的孩子,因緣際會進入陸軍第三士校,沒想竟和蔣家四代結下不解之緣。他叫楊榮煥,曾當過士林官邸的衛士,七海官邸的御廚,以及天母蔣孝勇公館的總管,蔣友柏、蔣友常等的童年都是他看著長大的。
主文:
十八歲當兵被挑入士林官邸當衛士
離開蔣家已十五年了,不過,想起當兵的日子,楊榮煥還是覺得歷歷在目,因為他穿軍服跟別人完全不同,稱得上是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而且以一位士官長來說,能夠經歷這樣的奇緣,楊榮煥打算把它寫下來,讓子子孫孫留下來做紀念。
出生在金門金城鎮北門里的楊榮煥,老家在卅八年因古寧頭大戰被國軍拆去當碉堡,祖父只好移居到金城,全家一貧如洗,所以他到十歲才唸小學,小三後就輟學打工,十八歲那年,他進入陸軍第三士校,也成了他人生的第一個轉捩點,因剛好碰上老總統來士校視察,隔年他們被送到台灣,原來是被挑到士林官邸當衛士。
楊榮煥說,當時的侍衛長是郝柏村,副侍衛長是孔令晟。至於老總統為何喜歡金門子弟當衛士?楊榮煥認為,「可能是那個年代金門子弟單純又老實,放假都不曉得上那兒玩,呆呆的留守隊部,他覺得值得信任又可靠,所以才特別指定從第三士校挑選近身衛士吧!」
在士林官邸服務了三年九個月,他只記得老總統的生活方式是冬天住士林,夏天會上陽明山、桃園的角板山或日月潭行館避暑。在那個十分封閉的年代,他們只能聽任長官指使,一個命令一個動作,每天都在服勤、站哨、出操、上課中渡過,「官邸就我們最小,所有人都比我們大,就連幫老總統理髮的師傅也可以欺負我們,現在回想起來都覺得可憐。」
退伍五年後回役 改行當廚師
六十一年十月退伍後,他回到金門,因工作不盡如意,加上結婚有家要養,他在官邸的區隊長趙長安等人就鼓勵他回役,所以六十六年五月一日,他就帶著一家老小來台二度當兵,也是他此後人生第二個轉捩點。
二度當兵時楊榮煥已廿八歲,比新進衛士大很多,如果還要跟小老弟一塊站衛兵、出操、上課,擔心會吃不消,所以他聽從一位韓姓經理官的建議,轉到部隊廚房當廚師,但問題來了,之前他完全不會做菜,只能跟著另一廚師當助理,邊學邊做。
經過二年多的廚房磨練,楊榮煥手藝學的也不差了,原本長官要推薦他到美 國蔣老 夫人寓所去當廚師,他因剛在桃園八德買了房子,苦辭不就,翌年還是禁不起長官要求,被安排到天母蔣孝勇公館當廚師。在蔣家工作一年多,楊榮煥說壓力很大,一來因自己是半路出家,加上責任心強,他發現自己已變不出新的菜色花樣,身心俱疲,所以就向少奶奶方智怡報告,想調回警衛隊,碰巧公館總館出缺,方智怡就留他當總管。
調到天母蔣公館當總管
「在蔣家當總管,可不是件輕鬆的事」,楊榮煥說,要接聽並過濾所有電話,要處理隨時發生的一些事,廿四小時待命,蔣家有晚睡習慣,經常邀友人打家庭麻將,他必須等大家離開、就寢,關掉所有燈後才能睡覺,第二天六點以前就得起床,「蔣家又養了好幾隻狗,每晚都吵得我睡不著覺,白天又不能睡午覺,鐵打的身體也受不了,所以工作三年多後我執意要請調慈湖服務。」
七十四年五月,七海官邸廚師缺一人,蔣孝勇想起他,就要求調他到七海官邸服務。突然要做菜給一國 元首及 夫人吃,楊榮煥說,「有人可能覺得是畢生榮幸,但對我而言,是沈重且吃力的工作,尤其在負責做菜的日子,幾乎每天都過著提心吊膽的日子,深怕做菜的時候出了差錯,讓經 國 先生吃出問題,那時我跳到黃河可都洗不清。」
當起七海御廚壓力大
打從楊榮煥進七海官邸起,他就發現經 國 先生的身體非常差,不但每天要靠藥物過日子,孝勇更交代他們煎中藥給經 國 先生服用,每天更要燉鹿筋給經 國 先生吃,好補補身子。
楊榮煥說,官邸除了經 國 先生和夫外,總管是年約七十歲的女管家阿寶姐,二位 榮總 醫師和幾位護士在輪班,四位副官分成兩組,翁元、王文皓一組,做一天休一天,高明、蔡福來一組,做兩天休兩天,他們負責經 國 先生的生活起居還有復健工作。
楊榮煥透露,經 國 先生的晚年胃口並不好,經常他做了四道菜上桌,結果原封不動退回來,交代他們做蔥花炒蛋,貴為國家元首晚餐就是稀飯配蔥花蛋。「有一天我做了蔥油餅,結果被交代以後不要再做,因為經 國 先生不喜歡吃,後來又交代不吃雞、不要買魚丸、不要做布丁,不能太甜。 方良 女士偶而會到廚房看我們,有時會透過女管家阿寶姐傳話,經 國 先生 和 夫人的飲食好惡,我們都是在錯誤中學改進,還好讓我平平安安的渡過這段日子。」
二度回蔣公館當總管 管不住友柏友常
當了十個月的「御廚」,後來經 國 先生飲食改由榮總營養室負責調配,蔣孝勇才又把他調回公館當總管。
二度回到蔣家當總管,楊榮煥雖覺得駕輕就熟,但是此時蔣友柏和蔣友常已逐漸長大,進入青少年叛逆期,友柏曾因鳥槍走火打傷自己的手,孝勇也要求他板起臉管管友柏,但他說沒有辦法,因友柏、友常不聽他的話,「有一次要他不要淋雨,說會感冒,友柏還跟我頂嘴,說就讓他感冒。」這種目無尊長的回答,讓他頗為心寒,而且一生氣就不理會他,為了每天早上叫他們倆兄弟起床上學,都得一叫再叫,苦戰一番。
蔣友柏和蔣友常是從幼稚園起,就是楊榮煥看著長大,另一位大家比較陌生,蔣家的三公子蔣友青,他七十九年六月才出生,目前還在國外唸書,因此外界對他並沒有印象,沒有友柏、友常出名。蔣友青更是楊榮煥一手帶大,「有好幾次少奶奶出國,友青都是跟我睡一起,很黏我」,在蔣家大家叫他「大楊」,蔣孝勇一家移民加拿大時,方智怡一直希望楊榮煥能跟他們一塊走,就是因為友青的緣故。
「友柏和友常兄弟,在假日常會找一堆同學到家中做遊戲等,他們也喜歡養一些小動物,像小鳥、免子及飛鼠等,友柏小時候喜歡做一些動物標本,不過脾氣就是大了點,小小年紀經常會責備我們,兩兄弟常意見不合,把我當中間出氣桶,兇來兇去,有時我火大會兇回去,說我只聽先生和少奶奶吩咐,有事去跟他父母講。」
在蔣家服務十三年又三月 歷經四代
楊榮煥屈指算一算,他在蔣家共服務了十三年又三個月,看著蔣家從不可一世到落沒,一個一個走了,最後連孝勇也跨了,「我覺得他是雪茄抽太兇,加上拿XO當開水喝,所以才把身體搞壞了。」
雖然公館的薪水不差,但楊榮煥一直覺得沒有人格、沒有尊嚴,因為美其名說是蔣家「總管」好聽,實際上,他覺得做的是下人的工作,「掃地、洗衣、煮飯、帶小孩、接電話、洗狗,公館大大小小的事我都很做,連小孩都可以對我發脾氣,這樣的總管跟佣人差不多。」
「我曾經連續四十天沒有休假,但先生和少奶奶沒有說過一句關心的話,好像是理所當然,我也是有家室要照顧,但是卻得不到應有的尊嚴和權利。」
在這種情形下,楊榮煥說,他放棄還有二年就可以領終身俸的機會,選擇退伍,雖然他當時在七海的收入就有九十三萬之多,但他仍願意放棄如此高薪,「我到今天仍沒有後悔當時的決定」,楊榮煥如此強調。
他在退伍前寫了一封信給蔣方智怡,「今天大楊之所以選擇退伍,只因為大楊認為週遭的人不夠關心大楊,大楊在得不到應有的尊嚴與權利之下,選擇了一條不歸路,....這兩年大楊實在做得太累了,不但要處理裡裡外外所有事務,洗衣、煮飯、帶小孩,偶而還要充當司機,大楊感覺太累了,實在身心非常疲憊,在這種情況下,大楊只好選擇退伍。」
放棄終身俸選擇退伍 爭人格和尊嚴
雖然當時蔣孝勇和方智怡都再三慰留他,但楊榮煥還是鐵了心,他說,如果他繼續留下來,搞不好他自己會先累跨了,他認為這也是時也,運也,命也,認清了自己的命運,若無福去消受,又何必太在意?
退伍後的楊榮煥,一直熱心從事社團活動,除了擔任桃園縣金門同鄉會理事長(三年一任,剛交卸)外,他還擔任金門縣政府顧問、桃園縣老人安養養護權益促進會常務理事,陸軍第三士校第三期同學會會長等職務,一雙兒女也都很有出息,他認為這就是他的福報,回憶這段成長過程,他說人生旅途裡充滿驚奇,他從下士、中士而上士,最後以一等士官長退伍,從老總統的衛士,到經 國 先生的御廚,再到蔣家的總管,這輩子和蔣家四代結下的不解之緣,已夠他再三回味了。
小檔案 楊榮煥
年齡:六十歲
學歷:陸軍第三士校畢業
經歷:曾任士林官邸衛士、七海官邸御廚、天母蔣公館總管
留言列表